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藏匿了多久
从杳离开的那个下午,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在那一瞬间开始定格
我陷在虚无的时空中无法自拔,记不得任何事任何人
我沉浸在虚无的想象中感受杳所说的她所有的悲哀
结果是自己的悲哀更肆无忌惮的泛滥,以至于我无法去感受到自己
在所有的储备被透支之后,我不得不出门去采购一些日常日用
在玻璃柜台里,我看见一张倒映的蓬乱邋遢的脸
在这一个多月里,我失去的不仅仅是杳一个人了
洗干净脸,刮干净胡茬,我又成了我自己
落魄依然却自觉安然笃定的柴子
上司也是兄弟的陈成只拍了拍我的肩,就算是重新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用工作来塞满一切,用忙碌来稀释一切
于是一切开始步入正轨,或者说是回到以前的某个状态
上班下班喝酒聊天,吹牛打牌洗澡睡觉,从不带女人回家过夜
我又成为那个人群中淹没着的普通人
也就这么过
后来我想
在那时遇见她的确是个偶然,也许也不是
在我完全康复后的某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立着一个女人
看不出准确的年纪,一脸的风尘
一身蓝色,忧郁而单调
这里有旅店吗?女人突兀的问我
声音是低沉的。略带一些沙哑,象沙漠中的驼铃声那么的悠远
我没有,打开门准备进去。
后面又问道,可以租一间房子给我吗。只一间就好。
迟疑的转过身,我看见那是一张神秘而略带忧伤的脸,诚恳而无助
我鬼使神差的给了她客房的钥匙
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人
没有什么因为,或者只是因为那蓝色
单调的单纯的带一点忧伤,暗暗契合了我那时的心情
这是一个很好的房客
不喧闹也不会半夜让你开门,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的房门总是关着的,除了偶尔出来洗晾衣服
那些衣服全是蓝色,单调而纯粹的忧郁
就是这么一个和我豪不相干的人
住进了我的家里,过着豪不相干的生活,相安无事
平时基本不见面,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做什么工作
她不说起,我也自是不问。
甚至,我们没有商议过房租
有一天
我加班回家得很晚
打开门,看见她盘着腿坐在地上看电视,蓝色的背影上长长的头发披散
她盘腿的姿势很奇特,象极了一尊佛
静静的坐着
我叫了她一声,吃过了吗?她举着手里的苹果说有这个
我递过刚买回的熟食说一起吃吧,没有推辞
我们在一起聊了很久,但多半是我一个人在说
她是个很好的听众,偶尔说几句却又止住
用黑亮的眸子看着我缓缓的诉说
我给她说杳说那些关于风筝的传说,她笑了笑说我知道
我满怀疑问的看着她,她又轻轻的笑
仍然是让日子一点一点的流淌
我在习惯了她悄无声息的存在之后,她忽然离开了。就象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一般
我看见她的房门关着,我在一个星期之后曾想把门打开,最终又放弃
可能在哪天,她又回来了呢
就这么安静的过
我有时会很清晰的听见钥匙插门的声音
走出门时会习惯的看一下四周
我怀疑我也许是在期待着看见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女子
可惜没有
有天黄昏,回家打开门
看见一只小猫蜷在沙发上,望着我喵喵的叫
黑色的猫,清冷的眸子,油亮的毛发象缎子一般的光滑
我放下怀里的猫去敲她房间的门,回来啦?
没有回答。再敲,依然静默。
猫在我身后继续喵喵的叫,可怜的小东西大概是饿了
打开壁灯,淡黄色的光线洒满整间客厅
我坐在地上,打开电视机,胡软想起她盘腿的姿势,端坐得象一尊佛
我给猫取了一个名字叫Lay,它没有表示反对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一只我不知道过去的猫
和她一样
在我确定她的离开之后的某个傍晚,忽然发现她的房间亮了灯
打开门的时候,Lay没有跑过来撒娇
我轻轻的敲了敲她的门,回来啦?
恩。她在房间里低声的答应,心不在焉
我听见Lay在她的房间里喵喵的叫
过了很久她开门出来,我问她吃了晚饭吗?
她抬起头,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西市
我放下手里的遥控器和她出去
Lay跟在后面,喵喵的叫
还是一身蓝色,只是脸上有刚哭过的痕迹
我问她最近去了哪里,她说出去转了转,目光游离
平静的声线里听不出悲伤,淡然而笃定
我找不到别的任何话题
在西市逛了一圈,她买了一只手链,不出意外的还是蓝色
你很喜欢蓝色吗?
她摇摇头,又点头。吃了晚饭吗?没有。
前面有间小餐厅,去那里吃饭吧。
我忽然发现和她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能时刻感受到那种蓝色特有的忧郁,但距离我很远
她吃饭很慢,却在不停的喝酒。我静静的靠着椅背抽烟
她抬起头看我。你不喝吗。我说不用
我戒酒了
最后她醉了
但又很清醒的告诉我,那只猫是她的,叫stray,她养了三年
很可爱也很听话
我说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她忽然笑着用手指指着我说你才是醉了,不然怎么那么糊涂
糊涂,什么?她没有回答,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我只好把她背回去
把她送进她的房间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
她说我那么糊涂,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烟味弥漫着客厅的每个角落
我坐在沙发上发呆
第二天醒来看见我身上多了张毛毯。满屋呛人的烟味
我喊她喂你在哪呢。没有回答。厨房里没有人
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我发现她的毛巾和牙刷都不见了
我唤了一声Lay,没有回音
忽然想起它应该是叫stray的,Stray...
猫也不见了
找到客房备用钥匙,打开她的房间,却看不到任何应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仿佛她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从房间里蒸发了
我呆呆的关上门,她应该是走了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于是一切继续步入正轨,或者说是恢复到以前的某个状态
上班下班喝酒聊天,吹牛打牌洗澡睡觉,从不带女人回家过夜
我又成为那个人群中淹没着的普通人
也就这么过
只是偶尔我会想起
曾经有个穿蓝色衣服的女子,在我家租了一个房间
接着我就会恍惚起来,我不知道她是谁,是做什么的
陈成拍拍我的肩,问
发什么呆呢
或者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吧
我只是在杳走后,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梦见一片无尽的蓝色,带着淡淡的忧伤
一个破碎残缺无法解释的梦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快递
里面有我客房的钥匙,和一叠足够支付房租的现金
一张确诊为晚期癌症的化验单,上面写着的是杳的名字
信上只有一个单词。 Stray
字迹娟秀
又仿佛看见那个穿一身蓝色衣服的女子
可以租一间房子给我吗?只一间就好
那张神秘的带着淡淡忧伤的脸
自始至终
我都没有问过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