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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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媳妇约定写的第二篇
这一次,无花自述~ `o`
(2006-01-15 22:21:44)

如你所知,我是一个和尚,然而这么说也不尽对,应该是我看起来象个和尚,我是光头,我穿着袈裟。当然是白色,因为我喜欢白色,看起来尽量的简洁。我叫无花,请原谅我,我并没有开玩笑,这个名字其实大有来头,但是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人来参透过,所以我也就不说,说了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当然别人都不这么说,因为我的父亲,他们都叫他为王,于是我的母亲也就只好被册封为王后,于是我的哥哥要在将来继承王位,而我,却要去做和尚,TMD,祖宗的规矩。

这些年来,我一直穿着袈裟,吃着酒肉,在青楼烟花之地徘徊,我用出家人的身份,浪荡子的姿态来游历世间,我不能说我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不满,其实事实是,我喜欢。我喜欢酒肉,我喜欢女人,我喜欢浪迹天涯,我亦是喜欢宽大的袈裟,我甚至喜欢用那一串佛珠来打架。

七岁的那年,我跑进宫中,轻薄了那个宫女,其实事实是那个宫女轻薄了我,至于事情的详细经过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我只是记得,当时父王和我都非常的生气,后果也非常的严重。他们允许我离家出走,并且不给我提供任何经济资助。换个说法是,他们把我赶出家门了。尽管母后悄悄的给了我很多的银子,哥哥也悄悄的给我安排了很多的卫士。前者在我出门的时候扔到了水里,然后被后者打捞起来,一直跟随我远行,浪荡江湖。

江湖是个很快乐的仙土,至少在我眼中如此,我可以在任何我喜欢的时候做我任何喜欢做的事。因为我最大的爱好其实就是睡觉,我曾经在一个叫做长安的街上睡了两个月,其间只吃了一个月的饭,打了六场架,赢了五场,然后在最后一场打完以后昏睡了一个月。事实就是如此。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变的有名的,我只知道我初到长安的时候并不有名。我去少林寺打架的时候也不有名。我在武当山后山偷鸡摸狗的时候也不有名。我在峨嵋山调戏那个漂亮掌门人的时候依然不有名。但是后来有一天我下山,想安静的找个地方睡觉的时候,忽然就发现我很有名了,很多人都开始叫我无花公子。

当时江湖上对我的传言很虚幻,说我是个采花大盗,其实很惭愧的说,我至今还是一个处男,恩,精神上的。还有很多人说我是个杀人恶魔,其实很惭愧的说,我还不会杀人,我只是比较会打架,都是哥哥教我的。还有很多的人说我是个女人,其实很惭愧的说,除了见过画画上的女人外,我还没有见过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的意思是没穿衣服的。

混乱不堪的我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江湖中,一混就是十三年,也就是说,我现在年满二十了。我都已经不记得这十三年,和以前的那七年确切的来比较有什么不同,我只知道,五年后的八月十五,我要回家,在我们后山的那个寺院,出家。祖宗的规矩。作为段家的子孙,我别无选择。毕竟,这十三年,我已经过得不再寂寞。

其实对于我来说,出家或者是还俗,其实是没有区别的,只要不会寂寞。小时候没有过,现在也不曾明白,寂寞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我知道,寂寞会杀人,寂寞会使人老去,我亲爱的母后,我尊敬的父王,我那神经质一般的哥哥。他们曾经偷偷的来中原看我,每次他们都会流泪,他们都说我过得不好,我知道,他们可能真的是寂寞了。

母后告诉我,其实只要我找到心爱的女人,我就可以不去做和尚,但是条件是,我只能带着那个女子远远离开,不能再近家乡一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之也是祖宗的规矩。只是我觉得无所谓,这么多年来,我亦是没有后退过一步,家,对于我来说太遥远了,他们不需要我,我亦是不用挂念。

心爱的女子,是什么东西?

有次我站在长安的街头,忽然想起母后的话,所谓心爱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我要拥有一个心爱的女人?难道这个比寂寞好一点。眼前有出现了青楼,那些穿的很多转眼就会变的很少的女子在外面叫,无花公子。我知道不是在叫我,自从我出名以后,很多人都开始叫无花。只是他们不知道,无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

转朱阁。低倚户,照无眠。一个女子在楼上撕心裂肺的唱。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我接着吟道。楼上却忽然没有了消息,估计是做生意去了。进楼来,叫了碗酒,忽然就想出出风头,如你所知,其实我是个很喜欢出风头的人,至少目前是,我站在桌上,唱了一首歌,那首歌的歌词我到现在已经忘记了,对不起,所以不能告诉你们。但是曲子我是记得的,是蹦喀喀~蹦蹦~喀喀蹦蹦,然后反复循环,很有气势。

当我唱完最后一个蹦喀喀的时候,楼上赫然出现一个脑壳,我的眼睛一向不错,在她脖子上别的那块擦口水的手巾上面,写着两个字,夭红。我不记得当时我说了句什么,总之应该是很绅士风度的邀请她下来饮酒了。当她下来的时候,我简直不能呼吸,是的,是不能呼吸。因为我有很严重的鼻炎,那个女子,正好洒了香水。

那个晚上我们喝了一个晚上的酒,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天亮的,总之那天天亮得特别快,所以我只好整整买了她一个晚上的钟。虽然连手都没有碰到,我居然无比满足。早上我离开的时候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其实这么问只是一句礼节性用语,我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大家都这么评价我,甚至打架的时候我都会很小心不打别人的脸只折断别人的手脚。她当时给了我一个很职业化的笑容,然后跑上楼画了一堆牛粪给我,后来她告诉我那是梅花,我很纳闷为什么中原的梅花长在树上和开在纸上有这么大的区别,这是后话。

时间又过了一年,在这一年了,我又开始长胖了,只是我已经开始厌倦了江湖,这个江湖的种种可爱之处现在已经变得百无聊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架可以打,各大门派的老大跟我都很熟,不好意思下手。更郁闷的是,我不喜欢赌钱,其实应该是我不喜欢赢钱,因为老是这样,后来一直没有人和我赌。人在无聊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很不幸的是,我是最会胡思乱想的一个。长期以来,我以出尽各种风头来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整个江湖为了配合我来和我对着干,但是现在没有这些人了,现在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于是,我开始寂寞。

寂寞的意思就是很寂寞,也就是说无所事事,我在寂寞中又学会了很多东西,我会很清楚的看清楚自己的后脑勺,我可以很清晰的听见自己的梦鼾,我可以很清醒的喝醉露宿街头,等我的朋友来给我付帐。我在一年的时间里面逛遍了所有的妓院和酒楼,睡尽了整个中原的客栈,但是我依然无所事事,是个处男,恩,我说的依然是精神上的。

再次遇到清禅上人的时候,蜡月初八。时逢梅花盛开,我站在道观的棋桌前,忽然想起哪个画梅花给我的女子,其实说真的,那堆牛粪很好看,起码没有那种牛粪的味道,倒是有那种淡淡的香味。恍惚间,就被上人打劫了一个角。看来胡思乱想是很不好的,这盘棋如果输掉,我将要陪着这个不伦不类的道士过年了。这的确是个不伦不类的道士,一个好好的道人居然也贪念了佛家的经典,喜欢和我一起论禅,打打机锋,最好就是,不理他,他倒以为我得到了最高境界,恭敬有加。

上人出门迎接老友,我悄悄的在他的棋盘上偷了两颗子,嘿嘿。转身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人,是的,是一个人,一个女人。夭红,那个把梅花画成牛粪的女子。

忽然,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年来,我如此寂寞,百无聊赖,原来我在贮备巨大的热情,来等待夭红的到来。我终于了解为什么那一年来,我食不甘味,饮酒不醉,原来我在准备更多的清醒,来面对再次邂逅夭红。喔,妈妈,我想我是爱上这个女人了。这种想法使我激动不堪,兴奋不已,原来传说中的恋爱居然是这个样子的。我揉散了眼角的眼屎,轻声的问夭红,这次,可以跟我一起走吗?我带你去看华山的那朵红色小花。天,我怎么告诉了她这个。华山,是我父王母后来秘密见我的地方,这么多年来,他们每次都在那里出现,只是,也就出现过一次,不过我知道,我们段家的传统是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我相信他们会再在那里等我,等我回家,做和尚!TMD。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但是我已经都不再记得了,我现在只能想起夭红的样子,她的牙齿,她蓬松的头发,她害羞的脸红。其他的,不再重要。并且,我不认为当时我的精神状态是否很正常,以致于到现在我都没办法说清楚,我们是怎么在一起了的。似乎在我当时甚至是现在看来,我们在清禅观见面并一起私奔,是一个早已经策划好的阴谋,对,就是这么简单。

走的那天,夭红穿着白色的长裙,我穿着白色的袈裟,甚是般配。隐约记得出门的时候,树上的鸟儿唱起了那首很拉风的歌,蹦喀喀~蹦蹦~喀喀蹦蹦,我居然想起了歌词,儿须成名酒须醉,酒后吐露是真言。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我带着夭红游走世间,酒意仗剑闯江湖,红袖添香夜读书。其实到现在,我一直没好意思告诉她,为了她给我晚上点灯焚香,我在一年时间里面看了十三编诗经,四十二编春宫戏图,二十六遍叶子牌谱,更不好意思的是,除了后两本我记得比较清楚以外,第一本书我至尽没办法完全背诵。但是这并不重要。夭红和我一起,从无怨言。我们曾经在泰山看过日出,临晨的天气很冷,她拖着鼻涕告诉我那月色很美,我很严肃的告诉她那是太阳,毫不理会她微微闭起的双眼。在钱溏,她说如果真能泛舟江湖,那将一生无怨无悔了。我不忍心告诉她,不会水性,掉到水里是很危险的。因为我就是个旱鸭子。吃过秤砣的那种。

忽然,我想起一个朋友,江湖上的一个著名的强盗,但是却比任何的正人君子还要正直,别人叫他香帅,但是我不这么叫他,我叫他小香香,每次我这么叫了以后,他的脸色比任何一个小香香都要难看,我敢担保全世界的小香香也没有这个人可爱。是的,他就是楚留香。

我和夭红在小香香面前出现的时候,他正躺在那艘该死的船上睡觉。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因为我当初也有,任何一个单纯精神上的处男看见夭红后的反应,那就是脸红,挺胸,目光炯炯。我和他下了很多盘棋,他都输给我。忽然,他问起我夭红的名字。

我该叫她什么好呢?

夭红是那个京城青楼清吟浅唱的女子,而不是这个陪我行走江湖毫无怨尤的女子。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谁又能看见红颜白发,我知道我没办法陪着她一生一世。那么,让我给她一个名字又如何。夭红拿着一个橙子,笑盈盈的看我们对弈。青橙,就叫倾城。小香香,这是倾城。

良久,小香香忽然对我说,下个月,应该是百花盛开了吧。心里忽然一惊,百花盛开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段家指定的出家剃度之日。我,这个花和尚,看来要真的塔入佛门,万劫不复了。以后再也不能尽情喝酒,肆意唱歌,找个姑娘陪着我行走江湖了。TMD。

儿须成名酒须醉,酒后吐露是真言。我不知道那天我们喝了多少的酒,也不知道在那么不清醒的状态下,我有没有大暴隐私。我只是隐约的记得,当时小香香抱着我,用那么的色咪咪的眼光看着太阳,用那么色咪咪的声调喊着香香,是的,忘记说了,小香香的初恋情人就是香香,只是我没有见过,因为我到中原的时候,她已经挂掉了。当然,这个是小香香的隐痛,我自是不提。那我的隐痛,又有谁知道?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这让我感到很没有面子,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幸好没有被她占了便宜,总算心安。倾城幽幽的问我,头痛吗?我头痛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口很干,我感到这个世界燥热不堪;我只是觉得郁愤,我感到这个世界极其不公。为什么,要做和尚的是我,我并不想做什么王,但是也不至于要出家来摆明自己的放弃吧。我第一次在嘴上问候了祖宗了妈妈的祖宗,我毫不介意这种口头的乱伦。

母后曾经告诉我说,只要我找到心爱的女人,我就可以不去做和尚,但是条件是,我只能带着那个女子远远离开,不能再近家乡一步。但是我也做不到。我不能带她离开,浪迹天涯。我看着手腕的黑色印线,无言以对。十年前的江湖依然是这个江湖,十年前的无花却是另外一个无花。在少林寺大破铜人阵后,我击退了方丈,从此与他结下忘年之交,但是那次以后,我知道,我最多,还可以活二十年。随后的江湖依然那么可爱,随后的无花依然那么自在。因为彼此明白自己的命运,所以自在洒脱。我们都不介意。

华山之颠。我一字字的告诉她,很多年前,我在华山经过,我看见过一种红色的小花,那么灿烂,那么随意绽开,那么芳香扑鼻。我叫这种花叫倾城。只是后面的故事我忍住了没说,当年这里的小花是一个年迈的老人种的,他告诉我,这种小花叫做疯狂,只要你的心里寂寞,它就会发疯的蔓延,永不止息,不需要水分,不需要土壤,甚至,它长在人的心里。疯狂和寂寞是永远的一对,不曾改变,不可分离。后来这个老人死了,带着他的疯狂。

倾城显然不能明白这种小花和她的名字有什么联系,其实事实是,根本没有联系。我终于无话可说,我伸出去握住她的手,原本如此温润的皮肤,跟着我一路颠簸,现在已经隐约有了薄茧。这是我第一次握她的手。因为知道,我自是不能给她带来幸福,所以一年来,我从来不曾碰过她。我告诉她,今天,在华山,又开始开花了,但是只有一朵,叫倾城。永远盛开,我亦会一生记得。

我是怎么离开华山的,我已经忘记,我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月色特别暗淡,我在熟悉的路上摔了好多的筋斗。一路上我没有回头,但是我知道,倾城在看我。那条路特别的漫长,空气特别的醉人,我依稀记得,第二天,我还躺在山脚路边的草丛里,脸上挂满露珠。

十年了。

这十年里,小香香会来看我,但是我们只喝酒,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用说,我不说香香,他不说倾城。多年的好友,彼此都有默契。偶尔我们会对弈几局,小赌贻性不伤大雅。我现在是天龙寺里面唯一一个喝酒的僧人。开始师兄弟都颇有微词,直到方丈看到我手腕上的黑线。

我不知道这生命里还可以度过几个十年。每到夜晚,我都不能睡觉,我开始在心里面种满了那种叫做疯狂的红色小花,只是,我给它改名了叫倾城。每次疼痛得不能忍受的时候,我会对着院子里的梅花,认真的把它画成牛粪的样子,然后喝酒,唱那首我终于记得歌词的歌。儿须成名酒须醉,酒后吐露是真言。

我知道,我始终是没办法忘记倾城。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将很难遗忘,所以一直克制着不去触碰,一年来,只到分开的那天,我握过她的手。但是毫无用处,我终于明白父王那天说的红颜祸水是什么意思,真的是灾祸,但是我遭受得无怨无悔。
很多年以后,都依然可以梦见华山之颠上的那个影子,白色的长裙,蓬松的头发,月色清凉如水,凉意彻骨。我很纳闷为什么每次做完梦,脸上都会遗留下露珠,南方的天气炎热,只有我的心里,一直潮湿。

终于那年,小香香最后一次来看我,我用手指,在他手里写下两个字,夭红,这是倾城最开始的名字,我希望,我可以在我唯一可以托付的朋友面前,把一个最原始最完整的倾城交付给他,好好呵护。我自是相信,他/她会懂得。小香香的眼泪终于流在了我的脸上,这个坚强至此的男人,终于也为我流泪了,此生足亦!此生足亦?忽然就开始做梦,我梦见我穿着白色的袈裟,告诉所有人说:

我叫无花,世无芳草,自比无花。但是我错了。我这一生,看见过最美的那一朵花,在华山,叫倾城。